题记：北京大学数字金融研究中心副主任、北京大学国家发展研究院助理院长黄卓教授于2022年5月31日受邀参加了北京信用学会学术论坛“《美国征信史》品读”。本文为黄卓教授在论坛上的分享发言。

 

谢谢主持人，也非常感谢新海老师的邀请，来参加《美国征信史》的品读会。这本书我拿到以后很快就读完了，第一个感觉就是书的故事性强，读起来很有趣，而且中文的翻译很流畅。阅读的过程对我来讲感觉特别亲切，因为它让我回忆起了十几年刚到美国读书，经历了在美国的征信记录从无到有的过程。刚开始只能申请到学校信用社的信用卡，使用一段时间后才拿到附近超市的信用卡，按时还款一两年后，花旗银行这样的主流银行才主要给我发信用卡，才能够不断地接受更加复杂的信用的服务。而且，我还经历过在美国的最后一年由于报税的信息填报错误造成征信系统出现严重不良记录。几年后去美国访问时才发现，然后赶紧联系税务局重新报税，并联系征信公司纠正征信记录，折腾了好久。所以读这本书让我想起了这段经历。

市场竞争和技术驱动征信业发展

 前面几位点评老师也说了这本书的特点，应该这不是一本特别完整地梳理美国征信业发展或征信业务的一本书，而是总结美国信用经济发展早期，征信行业发展过程中的几个驱动因素。包括第一个是市场需求和竞争的驱动，特别是满足美国零售信贷行业和住房按揭信贷的需求。第二个是在这个过程中，信息技术的发展驱动征信行业在技术上面不断地去迭代。同时，对征信业务行业的监管以及对于个人的信息保护的制度也在驱动着这个行业的演化。所以正如刚才李铭老师说的，它有时候更像美国资本主义的历史，只不过通过征信业这一市场基础设施的演变，把美国资本主义制度和金融市场演化过程和特征展现出来。

前面几位专家对这本书点评已经比较到位，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解读一下。我们读这本书的很大目的是为了从美国征信行业发展思考中国征信行业的发展，所以我主要从这个角度谈几点想法。

征信是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

第一，征信是非常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金融最重要的功能就是支持实体经济的发展。对于美国来讲，金融是一个重要服务行业。对中国来讲，我们更强调金融对实体经济的支持，这也是习近平总书记在2017年全国金融工作会议上强调的。金融如何才能更有效的支持实体经济发展，征信这样的金融基础设施是至关重要的。因为它能够缓解在金融服务中的信息不对称，这种信息不对称既包括在贷前也包括贷中和贷后几个不同环节存在的信息不对称。征信体系都能够起到缓解信息不对称的作用，从而降低在借贷中的成本。同时，也有利于防范金融风险，提升整个社会的信用水平。在过去几年里，中国的数字金融发展得很快，但是在某些行业也出现了一些乱象，我想这些乱象的出现，在某种程度上也和我们的征信体系发展不完善有密切的关系。这是我想说的第一点，征信是一个重要的金融基础设施。

征信行业要发挥市场竞争的作用

第二，尽管金融是一个基础设施，也具有一定的公共品的属性，同时还具有网络效应，也就是说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征信体系，征信体系的价值就要增加。但是我们从美国的市场发展当前的征信行业格局可以看到，尽管它是基础设施的一部分，但是它还是可以提供由市场化机构来运营和提供服务。世界上不同的国家有不同的征信体制，有的是市场主导，有的是公共部门主导，有些是混合体制。美国的征信市场表明，征信这样的基础设施也是可以通过市场化运营的，而且美国的三大征信局实际上是在进行差异化的竞争。它提供的服务里面既有非常基础的征信的服务，同时三家机构和一些其他的专业性或者小型的征信机构也在提供一些个性化或者增值服务，所以它是基础服务和个性化增值服务相结合。

中国的征信行业起步比较晚，但是发展速度也是非常快。我们的征信业发展可以总结各个国家不同的市场结构的优缺点，一方面我们是可以发挥后发优势，从其他的市场结构中学习，重新设计一个有效的体系。另一方面，我们中国还有一个优点就是庞大的市场规模，这样一个市场规模也决定了我们能够容纳不止一家征信机构，可能允许多家的征信机构开展竞争。另外一个优点就是技术方面的优势，因为这本书里也讲到了不同的信息技术和数字技术对于征信行业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今天随着中国在数字金融领域的快速发展，有一些领域在技术上已经处于全球的领先地位，具备了一定的技术优势。所以我们的征信体系建设也可以有效地发挥这样一种技术优势。当然更重要的一点，如果以美国征信发展来借鉴的话，应该想一想如何去发挥市场竞争的作用。虽然今天我们虽然知道美国是由三家征信机构来主导，但是到底是哪三家，为什么是这三家，这是经过了很多年的市场竞争最后优胜劣汰的均衡结果。所以我们今天在设计或者发展我们的征信业的时候应该发挥市场竞争的作用，让市场寻找新的均衡。这是我想说的第二点，虽然征信是基础设施，但是它也可以发挥市场竞争的作用。

征信是数据行业的行业先锋和探索前沿 

第三，征信的核心应该是信用信息和数据，是基于数据的一个行业。今天都在讲，数字经济时代数据是石油，我想征信行业里面石油就是个人和企业的信用数据。如果把征信业放到数据行业的视角来看，我想它应该是数据行业的制高点，也是在信息化以及数据的标准化方面的先锋。因为我们知道有很多和信用相关的信息，但最后浓缩成一个标准化的征信评分，方便用户去使用，这实际上是一个标准化的过程。今天我们谈数据要作为一种生产要素，我想征信行业特别好地说明了这一点，它是数据作为生产要素的一个典型行业。所以从鼓励数据行业发展的角度出发，可以把征信业作为在数据行业的先锋，去探索数据治理、隐私保护等前沿问题等。当然这个探索的过程中可能如何平衡它的创新和风险。今天我们在金融行业有一个说法叫做监管沙盒，就是设置一个小的环境允许一些探索，征信其实是一个比较适合去做一些放到监管沙盒去探索的尝试，特别是在个性化的服务和增值服务方面可以探索的。

大数据带来的机遇

 第四，在数字经济时代，中国的征信行业也面临着机遇和挑战。回到这本书，它主要讲到了80-90年代的发展，但是最近20年里征信业的进展并没有讲。实际上，最近20年里最重要的进展就是数字化和数字经济时代的到来。数字化对征信行业带来的机遇，首先数据更容易获取，因为很多东西被数字化和数据化了。另外，中国已经进入数字金融时代，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已经可能跳过了美国的信用卡的时代，直接进入到数字信用的时代。除了传统的信用数据外，有越来越多的信用大数据可以使用，还出现了很多的替代数据，像数字足迹，社交数据等。这样一些新的数据也为我们去衡量信用主体的信用程度提供了更好的数据来源。同时，信息技术、人工智能、机器学习等技术的发展，使得我们也能够更有效地去分析数据里面所包含的信息，可以实时性地去衡量企业或个人的信用水平，所以这是一个机遇。

多源融合带来的挑战

但同时挑战也是存在的。一个是这些大的数据和更复杂的分析技术的可解释性带来挑战。传统的征信是具有非常强的可解释性的，你知道为什么自己的信用分数低，比如偿债能力不足，有违约历史等。但是在大数据征信时代，如何保证征信分数是可解释的，并不容易。另外，大数据也对数据治理和个人隐私保护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另外，征信业务和其他数据咨询业务以及金融业务之间的界限可能也会变得越来越模糊。传统的征信业务是很清晰的，但今天征信业务，同时在征信业务的基础上要提供数据服务，还有一些和金融服务相结合，像助贷这样的业务，这三个业务之间的界限越来越不容易区分，所以对这个行业的监管也带来了挑战。还有一个大的挑战，有很多征信数据来自于个人的信息，有很多数据是在金融机构里面的交易数据，还有一些是在科技平台上的数字足迹，甚至还有一些是来自于公共部门，这四个不同的来源，这些信用数据怎么样融合，在什么平台上融合，这些都为中国的征信行业带来了新的挑战，需要监管和市场共同去寻找答案。